环球微速讯:俄罗斯私人军事力量引发的风险与不良后果
【知远导读】本篇推送节选自英国学者2019年10月撰写的一篇关于俄罗斯私人军事公司的研究报告——《俄罗斯私人军事公司的使用和作用》。作者对俄罗斯私人军事公司这种独特的组织的起源、形式、性质、作用、以及其在世界各地的部署情况和与俄政府(军方)的关系等进行了介绍和分析。本文作者基尔·贾尔斯是英国皇家国际事务研究所(Chatham House)研究员,他是俄罗斯安全问题和俄罗斯联邦武装部队方面的专家。
(相关资料图)
报告全文约2.2万字,篇幅所限,推送部分为节选。
在2018年12月的一次新闻发布会上,俄罗斯总统弗拉基米尔·普京提到了俄罗斯最著名的私人军事公司“瓦格纳集团”1(Wagner Group)的活动。这是他首次公开(虽然是间接的)承认该组织的存在,此前俄罗斯官员曾多次否认该组织的存在2。然而,尽管“瓦格纳”和其它俄罗斯私人军事公司目前享有很高的知名度,但相对而言,它们的真实地位、资金来源、所属关系或相互关系并不是十分明确。调查报告指出,没有任何关于“瓦格纳”的官方记录。
俄罗斯利用非国家军事组织来提供外包远征军力量,是目前人们强烈关注的焦点。在国际上,这是由于担心俄罗斯可能滥用这一新的国家力量因素,以及使用这种力量的战区数量在迅速增加。自从俄罗斯私人军事公司首次被报道在克里米亚和乌克兰东部使用之后,其在叙利亚的使用变得更为显著,而且他们的存在范围已大大扩大,从利比亚和一系列非洲国家到委内瑞拉。“瓦格纳”在俄罗斯也备受关注。然而,在俄罗斯国内,这个话题是禁止在国家控制或国家附属媒体上报道的,包括主要的电视网络和一些最受欢迎的报刊。这在很大程度上是因为担心其可能会引起争议,比如与最高级别国家权力有关的指控,以及未经政府承认的战斗伤亡报告。因此,对俄罗斯私人军事公司的报道几乎完全仅限于独立媒体。
俄罗斯使用非国家行为体来执行广泛的职能,包括信息战、情报收集、后勤、颠覆和破坏稳定等,如今,随着俄罗斯不断寻找目标国家的弱点和机会,并扩大其行动范围,这种行动似乎将继续下去并进一步加剧。在这些行动中,像“瓦格纳”这样的代理人和力量的使用代表了低于冲突阈值的前沿活动模式。本报告将对这种非国家实体进行介绍,不仅包括“瓦格纳”这一最广为人知的俄罗斯私人军事组织,而且还有俄罗斯其它类似的可能用于军事或海外影响力目的的非国家实体。
俄罗斯私人军事公司的海外部署
非洲
尽管“瓦格纳”在叙利亚遭受了人员损失,但随着俄罗斯在其它不稳定地区存在的增加,俄罗斯私人军事公司现象仍然在地理范围上继续扩大。非洲就是克里姆林宫更为全面外交推进目标的一个典型例子。据报道,至少有10个(可能多达20个)非洲国家出现了俄罗斯私人军事公司,即一种“雇佣兵和政治特工的大杂烩”3。中非共和国、苏丹和利比亚就是最突出的例子。安哥拉、布隆迪、乍得、刚果民主共和国、几内亚、几内亚比绍、马达加斯加、莫桑比克、南苏丹、赞比亚和津巴布韦等国也被发现或怀疑有俄罗斯的私人军事公司。其它国家可能还有包括尼日尔和尼日利亚。南非也榜上有名。这些机构大多数都与俄罗斯军方有关系。
由俄罗斯流亡商人、普京的批评者米哈伊尔·霍多尔科夫斯基(Mikhail Khodorkovsky)资助、总部位于伦敦的调查机构“档案中心”(Dossier Center)公布的文件称,该中心掌握了与普里戈任有关的行动规模,以及俄罗斯将撒哈拉以南非洲转变为战略中心的野心。在2018年12月的一份文件中,普里戈任的实体与非洲政府之间的合作——包括军事、政治和经济关系、安全部队培训、媒体和人道主义项目——以地图的形式逐一进行了说明。合作的程度分为1到5级:5级为最高等级;1级为最低。与中非共和国、苏丹和马达加斯加等关系最密切的国家都达到了5级。利比亚、津巴布韦和南非为4级,南苏丹3级,刚果民主共和国、乍得和赞比亚为2级。其它文件将乌干达、赤道几内亚和马里列为“计划开展工作的国家”。利比亚和埃塞俄比亚被标记为“可能合作的国家”。俄罗斯的目标被描述为与当前统治者建立关系,达成军事和矿产交易,培养新一代“领导人”和“影响力代理人”。其目的是将美国、英国和法国“胁迫”出非洲,并打击“亲西方”的起义。迄今为止,俄罗斯已经与20个非洲国家签署了军事合作协议4。
据报道,在中非共和国和苏丹,“瓦格纳”通过提供各种军事服务以换取将自然资源权授予普里戈任控制的公司。在中非共和国,该组织的影响力“可能会更大”:曾为普里戈任工作的俄罗斯人瓦列里·扎哈罗夫(Valery Zakharov)自2018年以来一直担任该国的国家安全顾问5。据报道,在中非共和国还有另外两家俄罗斯私人军事公司——Sewa安全服务公司和“爱国者”公司。它们是否真的存在,或“仅仅是为了重塑‘瓦格纳’的形象,还是俄情报总局的马前卒”,目前还没有定论。但俄罗斯私人军事公司在该地区的活动显然是“与俄罗斯国家机构相协调的”6。在苏丹,“瓦格纳”有可能在内战中站在前领导人奥马尔·巴希尔(Omar Bashir)一边7。
具体地说,在非洲,根据俄罗斯官员、普里戈任和“瓦格纳”的活动报道,可以归纳如下:
·中非共和国:在放松对中非共和国的制裁后,170名据称是平民的培训人员和5名穿制服的俄罗斯士兵被部署到了中非共和国。其官方目标是训练中非共和国的军队和总队。根据联合国安理会专家小组的报告,在中非共和国和苏丹都有这类培训活动。制服上没有徽章的俄罗斯人也被拍到为总统图瓦德拉及其随从提供安全保护。报道称,该国与一家或多家与普里戈任有关联的公司签订了黄金和钻石勘探和开采合同,并在矿区附近部署了俄罗斯的军事化安保部队8。
苏丹:“瓦格纳”私人军事公司对苏丹军队进行训练,同样,这是在苏丹矿业部与俄罗斯M投资公司(M Invest)签订黄金勘探合同的背景下进行的。M投资公司被认为与普里戈任有关。随后,苏丹领导人奥马尔·巴希尔(Omaral-Bashir)证实,俄罗斯与苏丹“交换专家”,培训苏丹军事人员。
2018年,俄罗斯和苏丹官员,包括高级军事官员,讨论了扩大防务合作的各种途径9。
·在刚果民主共和国、几内亚、马达加斯加和津巴布韦等这些矿产资源丰富的国家开展接触和援助,包括涉足政治和选举10。2019年5月,俄罗斯还宣布向刚果(金)部署一个专家小组,为俄罗斯制造的军事装备提供服务11。多达200名俄罗斯私人军事公司特工被部署到布隆迪12。
利比亚是俄罗斯军方和普里戈任利益明显一致的另一个例子。2017年1月,利比亚指挥官哈利法·哈夫塔被邀请登上在利比亚附近海域的俄“库兹涅佐夫海军上将”号航空母舰。在叙利亚部署后,这艘俄罗斯军舰穿越地中海返回俄罗斯13。2018年底,普里戈任参加了俄罗斯国防部长谢尔盖·绍伊古(Sergei Shoigu)和哈夫塔尔(Haftar)之间的会谈。哈夫塔尔控制着这个石油资源丰富的国家东部的大部分地区。据报道,利比亚用能源来换取俄罗斯对哈夫塔尔的“利比亚国民军”的军事服务,这是一个常见的模式。据信,在利比亚有着“数百名与俄罗斯军事情报局有关的雇佣兵”14。根据一项评估,“瓦格纳”一直在东部城市班加西向哈夫塔尔提供300名人员支持,并向哈夫塔尔的“利比亚国民军”提供大炮、坦克、无人机和弹药。这样做的目的可能是为了确保托布鲁克(Tobruk)和德尔纳(Derna)这两个深水港的安全。如果俄罗斯接管利比亚的能源工业,这些港口将控制着向南欧的石油输送。这里的毒品贩运和人口走私也令人关切15。
俄罗斯在该地区更广泛的活动延伸到了埃及。埃及得益于俄罗斯提供的250亿美元贷款,用于建造该国的首个核电站。俄罗斯正在与厄立特里亚就在红海建立其第一个后勤中心进行谈判,地点就在五角大楼在非洲唯一的永久基地和中国在海外的第一个军事设施——吉布提——附近16。
美洲
据报道,除了在中东和非洲之外,拉丁美洲和美国本身都是与叶夫根尼·普里戈任有关的活动的目标。
有报道说,委内瑞拉出现了俄罗斯私人军事承包商。据报道,2019年1月,数量不明的“瓦格纳”私人军事公司人员飞到了委内瑞拉,可能是经由古巴,在政治动荡期间保护陷入困境的委内瑞拉领导人尼古拉斯·马杜罗17。据估计,“瓦格纳”私人军事公司在委内瑞拉的总兵力有1000人之多18。
2018年12月,两架俄罗斯的图-160战略轰炸机访问委内瑞拉,体现了委内瑞拉与俄罗斯之间强大的军事关系。2019年3月,两架俄罗斯国防部运输机在加拉加斯降落——一架伊尔- 62M和一架安-124“秃鹰”重型运输机。两架飞机中的一架是经叙利亚进入委内瑞拉的,“数十名士兵和大量装备”被运了进来19。一项更具体的评估认为,这些人是“100名俄罗斯军事人员(不是私人军事公司人员)和大约60名地方支援人员——后勤、通信、医生——外加大约60吨各种设备和材料”。这些人由俄罗斯地面部队参谋长瓦西里·通科什库罗夫(Vasily Tonkoshkurov)率领,可能是要讨论在委内瑞拉开设俄罗斯军事前哨的问题20。
与此同时,来自档案中心的一份未经证实的报告称,俄罗斯除了干预美国的选举和社交媒体影响活动外,还进一步利用美国的种族紧张局势和通过煽动来制造暴力和骚乱。普里戈任的同伙在通讯中讨论了一个阴谋,据称该阴谋旨在煽动和操纵非裔美国人进行破坏活动,并试图在美国南部建立一个“泛非洲国家”,特别是南卡罗来纳州、乔治亚州、阿拉巴马州、密西西比州和路易斯安那州。但没有迹象表明这个计划(如果是真的)曾经付诸实施,但它既体现了俄罗斯反美和反西方圈子的心态,也体现了普里戈任组织的行事方式。根据俄罗斯情报专家安德烈·索尔达托夫(Andrei Soldatov)的说法,后者的标准做法是精心设计影响力计划,然后交给克里姆林宫进行审批21。
俄罗斯私人军事公司潜藏的风险和不良后果
俄罗斯私人军事公司的风险涉及俄罗斯国内,包括那些试图揭露这些活动的人所面临的危险,以及更广泛的外部影响。
一些试图揭示“瓦格纳”私人军事公司海外活动的人与几起可疑的死亡事件有关。2018年年中,一家从事调查的报刊《新报》(Novaya Gazeta)的三名俄罗斯记者在一场“精心策划的伏击”中被残忍杀害。霍多尔科夫斯基(Khodorkovsky)资助的一个组织(现已关闭)证实,这三名记者曾前往中非共和国,调查“瓦格纳”私人军事公司在那里的活动22。俄罗斯持不同政见者彼得·韦齐洛夫(Petr Verzilov)在一起被认为与他试图调查“瓦格纳”谋杀案有关的事件中被人下毒,但最终在一家德国医院得到治疗并康复。2018年4月,同样试图调查“瓦格纳”的俄罗斯记者马克西姆·博罗丁(Maxim Borodin)据称被暗杀,而俄官方则将其归结为自杀。在另一起事件中,一位调查俄罗斯在乌克兰使用私人军事公司的前情报总局官员声称自己被下了毒23。
代尔祖尔事件(2018年初,瓦格纳在幼发拉底河附近的代尔祖尔遭遇了严重挫折。据报道,当时“瓦格纳”的一支部队正同叙利亚军队一道部署,试图夺取美国和库尔德人联合控制的一处石油和天然气设施,美军空袭炸死了“瓦格纳”100-200名人员。这一事件也因俄罗斯驻叙利亚军事指挥部在事件发生前、期间和之后的不作为而引起了人们的关注。鉴于俄罗斯军队和“瓦格纳”之间的总体合作水平,俄罗斯指挥官未能及时向瓦格纳传递美军即将空袭的信息,这是值得注意的,可能反映了普里戈任和俄军方之间的冲突。这种冲突的确切性质尚不清楚。这可能是由于俄罗斯军方对普里戈任的行为不满,认为“瓦格纳”干预了军事行动。当然也可能是针对普利戈任个人的不满。他没有军事背景,但通过与俄罗斯军方的合同在叙利亚发财致富。有报道称,2017年“瓦格纳”私人军事公司的武器供应和薪水突然枯竭,普里戈任与俄军方的合同也已终止)代表了来自俄罗斯体制内部的另一种风险,是由俄罗斯官方(军方)和非官方私人军事公司行为者在一场以其它方式为动机的权力斗争或冲突中引发的冲突,例如商业冲突。然而,其它类型的风险可能会带来更广泛的后果,包括国际后果。例如,私人军事公司有可能变得过于独立和不受控制,最终可能会破坏国家在使用武力方面的垄断权24。由于他们在海外活动,所以这种风险主要来自外部,但这也可能会影响到俄罗斯国内25。
事实上,像“瓦格纳”私人军事公司这样的实体部署和运作是不透明的,而且行动隐秘,这可能会造成不作为或过度反应的危险。俄罗斯的国际同行要么低估了私人军事公司部署的重要性而不做任何反应,要么对其做出过度的反应。此外,被称为有着“半国家”地位的俄罗斯私营军事公司所享有的自治权使情况变得更糟。可以想象,这可能导致一种情况,即他们的行动没有适当的政府权力。他们的行为可能是出于他们自己的目的(他们赞助者的目的),也可能是出于他们所认为的政府的意图26。
“瓦格纳”在叙利亚的使用模式——实际上是军事和商业目标的结合——模糊了国家支持的海外军事活动与商业寡头出于商业目的而在海外使用私人武装之间的区别,从而引发了一种新的潜在风险。这使得诸如“瓦格纳”私人军事公司这样的机构——无论是凭借自身实力,还是伪装成另一个实体——在克里姆林宫的支持下,变成了可供雇佣的私人军队——可能跨越大洲。尽管私人军事公司已经证明,它们可以在国家利益和私人利益相一致的地方为之而战,但如果今后当他们之间出现分歧时,就有可能出现复杂的局面27。
在私人军事公司的活动中,官方和私人利益交织在一起,带有非法或犯罪的潜在性质,这是俄罗斯国内外观察家都已敏锐意识到的一种危险。在俄罗斯国内,社交媒体上批评克里姆林宫的俄罗斯人普遍认为,俄罗斯的此类海外交易是非法的28。在国外,美国学者金伯利·马腾(Kimberly Marten)就是一个例子。在对叶夫根尼·普里戈任在非洲的活动进行评估时,马腾析了“俄罗斯政府如何让俄罗斯军方”卷入普里戈任在中非、苏丹和利比亚的商业交易。这些交易都是不透明的,即通过不透明的公司进行安排,涉及受联合国安理会制裁的国家,就利比亚的哈夫塔而言,他就是个军阀。而且,私人军事公司在俄罗斯仍然是非法的29。